一窗之隔的鄰居

       飛行樹屋總是讓來找它的人們感到困惑，他們總在小眷村裡繞呀繞的，頻頻錯過這美麗的紅磚瓦屋和藏在戰車公園裡的小樹屋，就連好不容易看到飛行樹屋CAFE招牌鼓起勇氣走入矮木門框，裡面卻又出現了三個門兩個窗子，好似愛麗絲在童話故事的入口裡遇到了那三道門，不知道該選哪個才會找到那追丟了的兔子，感到困惑，常常幸運的愛麗絲不用吞下縮小藥水就找到了正確的門，打開門簾，裡面調皮的的老闆娘和抱著一歲僑僑的夥伴莎拉卻開著玩笑:"你私闖民宅歐!"，把追著兔子的人們弄得滿頭霧水，然後開心的笑了。

       那麼，和咖啡屋比鄰的那兩扇門，兩個窗子又是哪兒冒出來的呢? 這就要來提提這小眷村的歷史了，新竹是全台擁有眷村數量最多的都市，而這一帶則有著空軍村、金城新村、還有寡婦村，而金城新村裏面則有著有名的將軍村，聽這裡的村民說那是以前整天有人守著，不可以隨便跨越的將軍領地，不過就在小樹屋搭建好不久前被拆除了，留下了一塊長滿樹和草的大空地，飛行樹屋所在的小眷村其實是個非正式的眷村，位於金城新村的周圍，它是一些單身小兵們因為國家沒有配給房子給他們，便自己在正式眷村外面胡亂搭起了一幢幢小房子，以為在這裡不會常駐，隨時會回到位在對岸的家鄉，既然是胡亂蓋的，當然也不會在意房子的格局是方是扁，可以暫時避避風雨就好，常常這家那家後院貼窗子，產權的劃線模糊不清，當時的人也不是很在意，沒想到一住卻住了好幾十年，落地生了根。但我卻好喜愛在這條條小巷中窺探這巷弄野史與現代時空交錯，那些紅磚廢墟和老奶奶以及留學生所住之地交雜纏繞在一起的樣貌。

        那時，我修繕這飛行樹屋廢墟的第一步驟即是對那可以讓外頭陽光及雨水灑進的紅瓦屋頂砍掉重練，當時我和一位大哥打賭，我要在四天內修完這屋頂，趕上我的工程修繕進度，但事實上是，拆除，架設，鋪瓦，加上清除廢磚瓦的工程，即便我翹掉了學校所有的經貿課還是耗費了我整整兩個星期的時間完成，而輸掉了這場打賭，當時我在屋頂將那一片片的紅瓦，塗上那攪了海菜粉保濕過的水泥悉心的貼上，意外的發現了這是個會說故事的神奇紅瓦屋頂，這裡雖非車水馬龍的人潮聚集地，但它似乎位於小眷村人民生活的交通樞紐處，每每經過的眷村人們，看到每天似乎睡覺時間外都住在這屋頂上的樹屋妹妹，總會停下來打打招呼，問問我是做什麼，然後和我說起了這房子的故事和眷村故事，"以前住這裡的廣東伯伯們，會吃狗肉呢""你要開咖啡廳呀，我是住在前面漆成藍色房子的街頭藝人，以後可以找我駐唱""這裡以前養豬呢""老伯伯們以前都聚在這兒打牌呢""好還念呀，以前總會溜到裡面玩""這裡幾十年沒有住人了吧""以前這裡養蚊子，做回收的伯伯總在這堆東西，里長還派人來載走兩車垃圾呢"雖然不知道那些話兒是真實，那些話兒又是聽來的野史，我卻也聽得津津有味，隔一條巷子的人家養了兩隻體型碩大的狗狗美美和豆豆，每天都在紅瓦屋附近晃啊晃，有時候還會跑進來串門子討摸摸，他們的主人有天帶著些些敵意跑來說"是誰讓你們在這做的呀?"還差點跟哥哥吵了一架，不過他們後來似乎變朋友了，這附近的孩子有調皮的大一號、小一號還有大一號的妹妹，村裡的奶奶特別囑咐他們不能進屋子，裡面在做工程危險，調皮的他們還是會跑進來搗亂，拿起公園的樹枝跑到屋裡跳著舞，或演起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我最喜歡大一號的妹妹，綁著小辮子的她當被問到妳最喜歡的英雄是誰的時候她會說:"豬豬人(其實是蜘蛛人)"，每每經過紅瓦屋，她都會調皮的大喊"有人在嗎?"好似在開始動工之前她都這麼問著這屋子，而現在終於有人應答了，有天一個爺爺經過，他說"是誰讓你進門兒的呀?這裡是我家"大一號在一旁說:"這是我爺爺的家，他以前住這兒呢"我問大一號:"他是你爺爺嗎?"大一號則噘著嘴搖頭說:"他不是我爺爺""好吧，我們去找里長說說論論理兒，不然這房子我修的這麼辛苦，不是很衰?" 於是這位爺爺便嘴裡一面說著:"這是我的房子，這是我的房子...."一面慢慢走遠Fade Out，變成飛行樹屋的一個謎團，等著工藤新一來解開，也許真相只有一個，而在飛行樹屋卻有千千萬萬個冒牌貨，我卻從來不在意，我就喜愛這亂糟糟的眷村小故事們。

     有天我屋頂的紅瓦兒鋪到了最後階段，我那庭院上頭的窗兒突然說話了，"妹妹~你要不要過來吃烤肉~"於是我放下了我一直放不下的屋頂被那窗子和好奇心召喚到我那比鄰而居的鄰居家，那是一個胡亂蓋出來的三合院，，雖然隔一條巷子就有一個大大的美麗紅瓦三合院，但我卻喜歡這個歪七扭八的版本，鄰居大哥說他們有很多親戚朋友都會來這裡烤肉乘涼，他很喜歡這房子三合院式的格局，難怪時不時這窗子都會傳出笑鬧聲，台語電音舞曲聲 "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孩子的玩耍聲，好不熱鬧，鄰居大哥說笑說故事，他有著原住民美麗大眼睛的老婆則一直拿著他嘴裡說的"飲料"給我喝，那是她拿手的調酒，不過對他們來說就只是飲料，大哥總說他的老婆又黑又漂亮，我則羨慕著他們結婚了快二十年，兒子都上高中了，還能有這樣的好感情，是我以前無法想像，現在卻真實看到了的東西，大哥一邊把一堆烤肉放到我的盤子裡，一邊開玩笑地說"你昨天晚上偷看我洗澡，你變態~"謎底揭曉，原來咖啡廳院子裡的另一扇小窗子，便是連接著他們家的浴室上頭，後來一大早起床時鄰居大哥還會邊刷牙邊跟我道早安呢，原來他們每天從客廳的窗子中看我修屋頂，好似另一個新奇的電視頻道，便好奇著這是打哪兒來的小姑娘，把我抓來問問，後來還囑咐我別這樣的工作過度，偶而也要休息一下。

       如果問我最喜歡這咖啡廳的什麼，這扇咖啡廳裡的神奇窗子肯定會在選項裡面，有時從窗戶會探出兩對發亮的眼睛和笑容"這裡是咖啡廳，好酷歐!""是呀，好美歐~"鄰居親戚雙胞胎似的孩子們嘆著，或著是被家中小妹妹搞糊塗了便跑來找救兵對著窗口喊，"妹妹，聽說你是英文老師，我們家妹妹從學校回來跟我們說紅色是古另，但我們都覺得應該是瑞德呀!"然後他們便對著還在唸小一，穿著可愛粉紅色裙子，外形猶如櫻桃小丸子的妹妹指著各種不同的顏色要她答出它們的英文名子，一家子鬧哄哄的好溫暖，我很喜歡坐在咖啡廳那南洋風的藍色吊椅上對著窗子和他們聊天，有天她們拿出了有著漂亮紅色色澤的飲料裝在紙杯請我喝"這是莓果酒嗎?"我嘗了這有著莓果香氣卻帶點酒精的飲料問到，鄰居大哥和他又黑又美麗的老婆大笑，"這是保力達啦" 還記得我在整修屋子時，發現門口有一個保力達的罐子，從來沒有看過保力達的我把它當做寶物的保留起來，想給以後的咖啡廳做做裝點，覺得這是眷村文化的一部分好可愛，他們聽了這故事又是一陣大笑"你喜歡保力達的瓶子呀?我們有很多呀都給你" "我們這邊的人呀，和做工地工地的人，都會把保力達加到伯朗咖啡裡喝，以前哪邊哪邊也有賣這種飲料，很好喝的""這實在太酷了!我要把他加到菜單裡"這就是飛行樹屋的眷村咖啡誕生的經過，我把保力達和咖啡廳現做的expresso做一比一調和，後來這邊有個麵店大哥好喜歡這味兒還每天來點上兩杯呢!

      村子裡的人們和我比鄰而居的鄰居們都不覺得他們和這亂糟糟的小村子有多特別，因為他們就生活在其中，他們好奇地看著這憑空冒出的咖啡屋和小樹屋，我也好奇地看著他們，這段打造咖啡廳的日子裡，我蒐集了好多關於這小眷村的故事，那些總活在我們身邊，卻沒被注意到的事、的地方、的人，這對我來說是場大冒險，對於那些來找樹屋和咖啡廳的旅人們也是，我真的很開心自己能在有天晨跑中迷了路，發現了這個地方，這個可愛的桃花源，也希望咖啡廳和樹屋的故事能延續下去，讓更多無意闖進來的人，在這小眷村消失之前發現這我所看見的美。 

     

後記: 兩扇窗的謎底解開了，那麼那兩扇讓愛麗絲們無從選擇的兩扇門呢?紅色的大鐵門連接的鐵皮屋裡放著很多好香的木頭們，村裡的大哥們會在裡面琢磨柴燒陶藝的技藝，做出很多美麗的柴燒藝品，另一扇綠色的木門則是村裡一個老奶奶的拿來堆東西的倉庫，而這兩扇窗和兩扇門，可是飛行樹屋最得意的妝點呢。